我要当老师
小时候的梦想是想当记者,很羡慕记者们可以四处做采访的工作,但这个梦想还是成为梦想,我到最后都没有走上这条路,反而成了人类灵魂工程师。我在一九九四年大马高级文凭放榜后同时申请了本地大学与师范学院,结果先收到本地大学录取的信件,那一年七月就到理科大学报到,被录取修读课程为语言,文学暨翻译,不是我欲选修的课程。那时,进入本地大学竞争激烈,私立大学或私立学院还不是很多,所以可以得到一个在国立大学进修学位的机会是很幸运的事情。但是我却做了一件影响了我一生人的事情,就在迎新周的那个星期里,教育局寄了一封师范学院录取的通知书信至家里了,我被派到位于大山脚的端姑百能师范学院了,当时还在理大迎新周,我毅然的做了决定,我要当老师,当然有很多因素放弃一个大学学位课程,但现今回想起来我没有后悔当年的决定。
虽然我很爱方块字很喜欢华文却没有申请华文组,但也不遗憾选修其他组别。其实当时申请一项冷门的组别也没有考虑很仔细,只因为当时我们三个好朋友同时申请师范学院,为了避免竞争同样一个组别就三个人各选了一个科系,华文组就让给好友了,另一位就申请数学组,而我就胆粗粗就填了生活技能组了,念中学时没有这个科目的,所以不清楚到底要念什么和教什么?结果就这样“蒙查查”进入师范学院了,初次报到才惊觉我是该组别的唯一华人女学员,还有一位从吉兰丹来的华人男学员,剩余的都是友族同胞。不过,学院很通情达理,把我这唯一的华人女学员配进华文组学员的宿舍理,闲时就跟随她们聊天或参加活动如文娱晚会,佛学班等等,就这样开始了为期两年半的训练了,从一九九四年七月至一九九六年十二月结束。
在学院开课第一天才知道这个课程是在北马师范初办,而且毕业后会被调派去中学执教的,因为那时该科目的教师比较缺乏,我们就是这里第一批老大哥老大姐了。一看到课程刚要,内心开始忐忑不安,有十万个为什么?课程需要修读工艺科的,包括木材、电路、电子、工艺绘图、引擎、水管衔接等等。同时也需懂得应用各种工具与功能,各式各样的工具如手板锯、夹背锯、弓锯、锥子、划线器、斜凿、直角尺、钢尺、F夹、C形夹、锉刀、螺丝刀、扳手、手电钻、铁锤等等......,修读这个课程是没有淑女形象的,须常穿长运动裤上课因为要锯木搞木工的,在烈日当空下,搅拌洋灰搞园艺水泥设计与造型,进入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从零学起。生活过得很有规律和充实,忙碌的时间表令大家都忘记忧愁。
值得一提的是师范学院把我们的体育细胞都弄活跃起来了,体育课是必修课,每个学员都要有强壮健康的身体,才能教育好学生。中学求学时一上体育课就躲到远远,要不然就诸多借口推搪不上,在师范是没有借口的,每项都要评分,唯一可以“赦免”的理由是怀孕的女学员可以不用上,这个可能性很低,唯有硬着头皮上,100米、200米、400米、4x100接力赛,跳高、跳远、抛铅球、排球、篮球、棒球、壁球、网球、韵律操等等......这种训练把学员们的胆量都逼出来了,几乎每天都要活动到傍晚,教育部编排的课程可以把学员们变成十项全能的运动选手,技术虽然不行但原理还是懂得的。师范学院训练的不只是教学方法,心灵上的磨练才是最重要的,塑造成熟的思想与人格,沟通技巧,提升自信心。
两年半受训完毕后等待调派的时期,从学院搬回家的包袱也不卸开了,因为不晓得会被调派到哪儿,包袱放着随时待发,身上的积蓄只有两千块左右,心想应该可以渡过首三个月来不及发薪水的日子,每天打开马来西亚地图很勤劳的“温习功课”认真的去认识全马的大小城市,只差没有拿测量器测量距离罢了,以免一接到委派信件时找不到何处!
一九九七年一月正式上任成为合格教师,接到教育局的信件被指令回槟城州了,开学第一天去教育局报到等待接领委派信,当教育局官员宣布我被委派去圣心中学时,因为太过紧张一时回不过神来,奇怪!为什么这间学校的名字这么熟悉,万万都没有想到会直接调派回母校,脑海一片空白,顿时傻了!原以为会被派到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却派到离家只有五分钟车程的学校,心中惊喜万分,愉悦感难以形容,开始相信有幸运之神这件事了!同一年,承蒙教育局放宽条例,开明的批准教师们可以以远距离课程方式继续深造,我重返理科大学校园用了六年时间念完了学士与硕士学位,分别选修商业管理、经济及新闻学。
圣心中学坐落在槟城州的后花园——浮罗山背,一间由天主教教会创办的国民型学校,学校旁边有一座百年天主教教堂,是游客们爱打卡的旅游景点之一。这间学校的特色就是中小学在同一个校园里一起上课,共用草场,食堂与其他设备,相处融洽,其乐融融。这个小镇背上靠海,有山有水好风水的地方,民情朴素、人们每天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住在山上的人们务农为生,大多数是客家人,每天看到翠绿的树木,枝繁叶茂,果园里硕果累累,生活悠闲;住靠海的以捕鱼过活,潮籍和福建人为多,碧海蓝天,生活简单。山间的孩子们不受约束、自由自在的、在山上林间或田园里奔跑,呼吸新鲜空气,夕阳西下时,站在山顶高处望着彩霞看着太阳慢慢在海洋地平线上沉没;靠海的孩子们让徐徐吹起的海风轻拂脸颊,等待捕鱼归返的船只,遨游在自由的海洋里,心里没有枷锁,心灵上是快乐和健康的。
环境造就性格,这里的学生都热情,不受约束和开朗,乐于助人。对于爱自由的学生要用另一种管教方式来教育和包容他们,站在不同角度去理解他们,多了解他们的家庭背景与家长们的教育水平。一般上面对家庭问题的孩子,在学校会无心向学,情绪化,多多少少会闹别扭,如果身为教师只看到学生们在眼前的表现进行打分,只跟着标准来评估学生的行为,缺乏一份包容心,凡事讲原则和跟着原则处理,难免会在无形中伤害了对方。十多岁的孩子心理上和身理上都还不成熟,犯校规大多数是年少无知,身边父母忙碌着找生活费没有时间陪他们,教师就应该承担那份责任指导他们,循循善诱的指引他们成长。虽然藤鞭教育是有效的但也有反效果,不是每个学生能够接受的,如果他们一时看不开认为是一种耻辱,轰轰烈烈的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在这里执教多年最令我难忘的学生,应该是一个名叫阿春的男学生,小时候长得瘦小,一脸腼腆,考试成绩满江红,傻乎乎的模样,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在街道上遇见他,他从自驾的大罗里跳跃下来,一见到我想都不想的大喊一声: “老师”,我楞了一下,脑海里想着这是那一届的学生,一时记不起,后来他说是阿春,才依稀记起来了。长大了,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高头大马,身材健硕,虎背熊腰,黑黝黝的皮肤都认不出来了,那一霎那我很感动,欣喜若狂,只差没有抱着他大跳。我永远记得想当年他念中一时,我教他上体育课,一堂抛铅球的课变成抛笑蛋的课,他掌握不了抛铅球的技巧,经过指导还是改不到,照样用手把铅球按托在头与颈项之间,把头一歪,另一只手直伸似拉弓,然后双脚合并像僵尸般弹跳起来,结果全部同学都笑翻了。后来书是念不成了,但是老老实实的过生活,思想单纯,刻苦耐劳、勤奋的在父亲的果园里努力耕耘,收成产品就在槟城某个热闹的菜市场摆卖,属于自己的档口,稳打稳扎的做起生意了,成了老板,生意蛮好。他母亲空闲时也会在他档口帮个忙打发时间过日子,孝子呀!他不懂得说孝亲敬老的大道理,却做到留在父母亲身边陪伴他们终老的行为。幸好当年没有参到损友学坏,现在身边也有了人生的另一半,人生就是这么简单,快乐就是这么容易!
时间就像流沙在指缝间流逝,而我也在这间学校默默的、平平淡淡的教了近二十五个年头,如果包括那段从小学一年级至中五在这求学的日子,屈指一算已经三十七年了,没有离开母校的怀抱,可以说我这一生的青春岁月都留在这里了!近年教导科目包括初中工艺与设计,高中道德和簿记。每年都挥挥手送走一届又一届的学生,非常不舍得也很欣慰他们长大了。对于晋身这个行业,我从来没有后悔和遗憾,会一直教到退休为止,教书就是“教”心,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